刘海戏金蟾

中国人是很实际的，对神仙们也有个亲疏远近，与人们衣食生死关系密切的，礼拜最勤，感情最深，在物欲横流、金钱万能的时代，人们最亲的是财神。

我国宋代是个商品经济十分发达的时代，财神随之空前兴盛流行，在宋代的著作《东京梦华录》、《梦梁录》中，记载了春节期间集市上大量出售财神纸马的情况。此后，经历代繁衍，逐渐形成一个十分可观的财神神团，种类齐全，各司其职。文财神有比干、范蠡、文昌帝君，武财神有赵公明、关公，各路财神有五路神、五显神、五通、五圣，小财神有利市仙官、招财童子、进宝童子、纳珍童子、和合财神，地方财神有沈万三、金元总官等。这些财神既有专职的，又有兼职的。

这一神团中，还有一位很有影响的兼职财神，这就是道士出身的刘海。

(一)   丞相不当做老道

刘海，历史上实有其人。她是五代时人，本名刘操，又名刘哲，自昭远，又自宗成、玄(或元)英，号海蟾子。他的事迹比较简单：

师姓刘名操，字宗成，号海蟾子。燕山(今属北京市)人也。年十六岁，登辽之甲科，仕至上相(事燕主刘守光为丞相)。嗜性命之学，未究玄蕴。

忽有道人来謁，师以宾礼延之。问其姓名，默而不答，惟索鸡卵十，金钱一，以金钱置案上，垒垒迭十卵不坠。师叹曰：”危哉！”道人曰：”公身命俱危，更甚于此。”师复问曰：”如何是不危底？”道人乃敛鸡卵、金钱，掷之于地，长笑而去，师于是顿悟，因夜宴、尽碎宝器。

明日，解相印，易道衣，佯狂歌舞，远游秦川。复遇前次道人，授以丹诀，方知是正阳子(即钟离权)也。师尝有句云：”抛离火宅三千口，屏去门兵十万家。”……

师后以妙道授董凝阳、张紫阳，乃遁迹于终南、太华之间，不知所终。有诗文行于世。

元世祖皇帝封号”海蟾明悟弘道纯佑帝君”。

按宋代内丹派道教传承谱系，刘操是钟离权的再传弟子、吕洞宾的亲传弟子。他曾得吕洞宾所授丹诀，与当时著名道士陈搏过从甚密(《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卷四十九)，还与一些道士”以诗往还，论养生密术”(《宋史》)卷四百六十一。刘操从五代活到北宋末年，享年100多岁，是个老寿星。

刘操后被道教全真道派尊为北五祖之一(北五祖为王玄甫、钟离权、吕洞宾、刘操、王重阳)，其所传道派为海蟾派，其派宗旨是”省悟自归隐，修养本元神，散诞蓬莱客，逍遥阆苑人”(见《玄门必读》)。”阆苑”是传说中的神仙住处，海蟾派道士一心要做逍遥自在的神仙。

这位名扬后世的刘操刘海蟾的经历不过如此，并无多少神异可言。但刘操确有超人之处。一般来说，出家为僧为道者，有许多是官场失意，仕途绝望，对前程已心灰意冷；或是情场失意，爱情无望，对生活已心灰意冷；或是屡遭不幸，极端苦恼，对人生已心灰意冷，还有些是生活极其贫困，要解决起码的吃饭问题。这些人为摆脱困境，脱离”苦海”，决心出家并不是很困难。然而像刘操这样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居极品，面前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天伦之乐，但一经醒悟，毅然”退官纳银弃荣华，慷慨身心求出路”，抛弃世人无比艳羡的一切，去过漂泊清贫的生活。难，很难！

但民间崇拜他，并非钦佩他的这种脱俗举动，而是因为他是一位吉祥神、一位财神。

(二)   刘海戏蟾的来历

按理说，刘海本是一个甘愿抛富贵的穷道士，与钱财无缘，他成为财神，时再是一种误会，也是人们强烈发财愿望的产物。刘海成为财神是源于他的道号───海蟾子。

刘操没有对其道号作过解释，后人也未论及。蟾，即蟾蜍，俗称癞蛤蟆。蟾蜍样子极其丑陋，令人厌恶，加上其表皮白色乳状分泌物即蟾蜍有毒，对人体有害，被列为五毒(蝎、蛇、蜈蚣、壁虎、蟾蜍)之一，旧俗端午节时要在床下、墙脚撒雄黄水以袪除五毒。但事物都有另一面，他们对人有害也有益，如都可入药。蟾蜍的蟾酥就有强心、镇痛、止血等作用，外用还可治疗疔、痔等症。所以，蟾蜍身上也有着一些”灵气”。早在远古时期，蟾蜍曾受人们的广泛崇拜，据专家们考证，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期彩陶上有丰富的蛙、蟾形象，临潼姜寨半坡文化期彩陶有蟾蜍纹，安阳殷墟出土过石蛙、玉蟾，广西等地出土、传世的铜鼓上装饰着丰富的蟾蜍形象，这些都是我国北方和南方有过蛙蟾图腾崇拜的往事。

蛙蟾受到远古先民的崇拜，首先由于其极强的生殖能力而将其作为生育神来崇拜的(详后并参见本节《女娲伏羲》一节)。此外，蟾蜍还有一些其它的”特异功能”。

《文子‧上德篇》称：

蟾蜍辟兵，寿在五月之望。

“辟兵”，即避免兵器伤害。宋人杜道坚对此解释道：”案《万毕术》：蟾蜍五月中杀涂五兵(指刃、剑、矛、戟、矢)，入军阵而不伤。”把蟾蜍说的很是神异。东晋著名道士葛洪在《抱朴子》中有详尽的说明：

肉芝者，谓万岁蟾蜍，头上有角，颔下有丹书八字，再重以五月五日日中时取之，阴干百日，以其足画地，即为流水，带其左手于身，辟五兵。若敌人射己者，弓弩矢皆返还自向也。

这其实是古人的一种巫术信仰。

又《太平御览》引《玄中记》云：

蟾蜍头生角，得而食之，寿千岁，又能食山精。

《水经注‧谷水》条引《晋中州记》云：

先是有谶云：”蛤蟆当贵。”

可见，当时人们把蟾蜍当成了辟五兵、镇凶邪、助长生、主富贵的吉祥之物，所以到处用它作装饰。从先秦直到魏晋，蟾蜍一直被人们视为神物，魏晋以后，除南方越人的铜鼓仍经常以蟾蜍为饰外，在中原地区就不多见了。

总之，蟾是一种被认为很有灵气的神物，刘操以”蟾”为道号，或许正是欣赏其外貌极丑而内涵超群的不凡气质；因我国远古就有月中有蟾的神话流传，故蟾也成为月的代称，”海蟾”也是”月亮”的代称，或许刘操是以月亮的高洁而自况。还有一种说法，刘海降服了”蟾妖”而得名刘海蟾(《邵武县志》)。不管如何，刘操不是以刘操而是以刘海蟾闻名于世的，并由此被抬上财神宝座的。

刘操”学道而仙”后，有关他的传奇故事开始在民间流传，有趣的是，他不是以道貌岸然的道士形象出现而是以放浪形骸的狂仙模样出现的。北宋词人柳永在词《巫山一段云》中写道：”贪看海蟾狂戏，不道九关齐闭。”可见刘海蟾狂戏作为一种表演节目，在北宋社会上已经很流行了。他"戏”的是什么呢？他戏的是蟾。”刘海戏蟾”完全是一种讹传，是好事者在他的名号上作的文章，即将其道号拆开了：刘海蟾→刘海→刘海→蟾→刘海→戏→蟾。后人还将此讹传具体”落实”了。《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二五一引《凤阳府志》：

唐刘海，旧传呼蟾于县治西北井中，今井在城内，濠多水，夏无蛙声。

又福建《邵武县志》载：

刘海蟾，名元英。……或曰：元英本名海，尝以道力除蟾祟，故称为海蟾云。

更可笑的是，有的地方传说将刘海所戏之蟾竟说成是他的父亲。清人《闽都别记》第三十八回记载了这一传说：

刘海之父为官甚贪财，凡告案有进金钱者，无理断作有理，无金钱，即有理亦变无理。无数冤魂哭诉阎罗王，王怒，将刘海之父令变为蟾蜍，发逐秽海，不许超生。其子刘海知父死必受罪，即去黎山老母学法，救父超渡。……刘海于是铸一金钱，系以长绳，抛于秽海。其父沉于海底，辄向抢抱。遂被刘海超离秽海，负于肩上。

由是，刘海肩上的金蟾被看作是金钱的象征。但所谓”刘海戏蟾”之说，正如清代学者翟灏所说：”刘元英，号海蟾子……海蟾二字号，今俗呼刘海，更言刘海戏蟾，舛误之甚。”又说：”今演剧多演神仙鬼怪，以眩人目，然其名多荒诞，张果曰张果老，及海蟾蜍曰刘海戏蟾，此类甚多。”

“刘海戏蟾”很受世俗欢迎，不仅宋代以后就有这一题材的节目表演，而且出现在大量画家的笔下。明‧李日华《六砚斋笔记》载：

黄越石携来四仙古像，一为海蟾子，哆口蓬发，一蟾玉色者戏踞于顶。手执一桃，莲花叶，鲜活如生。

刘海所戏之蟾也很绝。并非一般蟾蜍，而是三足大蟾即所谓金蟾者，三足蟾蛙在自然界确实出现过，大概属于蟾蛙的畸形，但世所罕见。金蟾不但是稀罕之物，更被说成是一种灵物，古人认为得之可以致富。这是刘海被塑造成财神的主要依据。

所以，”刘海戏金蟾”受到人们的喜爱和欢迎，不但是因为他的模样活泼有趣、憨态可掬，招人喜欢，更是由于他是个财神爷，可以送钱给人。

可以说，刘海是沾了蟾的光，否则他死后不会如此露脸。他的知名度是与蟾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历史上还有一位与蟾有关的著名道士，即南宋白玉蟾。白玉蟾被道教全真派尊为南五祖的第五祖，他的得名是由于”其母梦蟾蜍，觉而生玉蟾”。

(三)   刘海成为财神兼送子神

刘海蟾讹传为刘海戏蟾之后，又出现了”刘海戏金蟾”的说法，这自然与正阳子点化他时表演的危如累卵的”鸡蛋浮图(即佛塔)”有关：正阳子”索鸡卵十枚，金钱十文，以一文置于几上，累十卵于钱若浮图之状”，刘海由此感到”人居荣禄之场”危于累卵，遂毅然弃官出家。正阳子表演的”鸡蛋浮图”的结局，几种史籍皆未交待。大概是蛋倒钱撒，或是刘海因悟道，而做的撒金钱于地之戏。

民间流传着不少刘海戏蟾、刘海撒钱的传说。民间传说中的刘海是个穷人家的孩子，靠打柴为生，他用计收服了修行多年的金蟾，得道成仙，刘海戏金蟾，金蟾吐金钱。他走到哪里，就把钱撒到哪里，救济了无数穷人。人们尊敬他，感激他，称他为”活财神”。人们说：”刘海本是一大仙，四季发财万万年。”为了纪念他，人们修建了刘海庙，还把他的故事编成戏剧，到处演唱。

刘海戏蟾出现在大量的民间年画与剪纸中，历代画家也有不少这一题材的佳作传世。在这些作品中刘海皆作一手舞足蹈、嘻笑颜开的顽童形象。其头发蓬松，额前垂发(这种额前留有头发帘的发型俗称”刘海”，即源于刘海蟾的发型，至今一些年轻女性额前还喜欢留”刘海”)，手舞钱串，一只三足金蟾叼着钱串的另一端，作跳跃状。整个画面充满了喜气和财气。

刘海戏蟾这一吉祥内容在我国不少地区还被作为送子神来崇拜。在我国原始社会的母系氏族社会阶段，蟾蛙是女性生殖器和生育能力的象征，这大约与蟾蛙产子极多、生殖力很强有关。蟾蛙形象及演变图案在整个黄河流域仰韶文化遗址到处可见。甲骨文中的”孕”字。是蟾蛙形象加上一个篆写”女”字，即”蟾”、”女”为”孕”。可见，蟾蛙是生育力的象征。因而蟾蛙形象大量出现在民间艺术品中，如：刺绣───小儿裹肚、扎花童鞋、小儿围縺縺，蛤蟆枕等；剪纸───窗花、枕头绣花纸样、花鞋样儿等；面塑；花灯中的蛤蟆灯；年画、雕刻、工艺瓷、金属工艺品及香包等。所以，刘海戏金蟾又寓富贵多子，刘海也兼做送子神了。